等待春天的心情是喜悅的,也是難熬的,但春天總愛在我們將要放棄時,翩翩來至,在我們還來不及與她溫存時,隱身於夏天帷幕裏。如果春天的腳步有跡可尋,那麼欲迎還來就是她婀娜多姿的身影,漫不經心則是她從未掩飾過的笑容。春天從沒打算來到世間,她只是一時玩興大發、不小心撞入人間。她從未準備好,也毋需準備妥當,因為她就是青春,就是生命,是萬物的女神,一投手一投足間充滿無限魅力,所以沒人想要計較她的不成熟與任性,因為她的一切是那樣地自然美好。因此當我們漫步於春光中,不,應該說是春天漫步在我們之中,促使心中盈滿莫名的憧憬與喜悅,就是我們對生命深深的依戀。我們期盼四季如春,希望溫柔豐美的女神永駐人間,但有人卻膽敢綁架春天。
傳說中希臘神話的冥王海地士(Hades),因愛慕著美麗的春神柏瑟芬(Persephone),而設計擄走她。柏瑟芬的母親,也就是大地之母狄蜜特(Demeter)拋下待收割的穀物,到處尋找女兒。這時人間少了大地之母,種子不再發芽,肥沃的土地也結不出麥穗。天神宙斯(Zeus)只好命令冥王放了柏瑟芬,沒想到冥王卻在柏瑟芬臨走前送上一顆果子,柏瑟芬吃下後便無法在人間生活,註定要回到幽暗的冥府。因此宙斯只好讓冥王在一年中有四分之一的時間能與泊瑟芬廝守。從此後,只要大地冰霜、寸草不生時,人們就知道這是因為柏瑟芬又回去地府了。是故「如沐春風」為春神溫柔的性情,而「春寒料峭」則是身為冥后的無奈。春的個性、身影與手法,我們都太過熟悉,但是,春的容貌呢?春天,究竟長得什麼樣子?
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畫家波提切利(Sandro Botticelli, 1445~1510) 為春神留下了美麗的倩影。在他著名的畫作《春》中,不僅描繪出春神的婀娜多姿的神態,也在畫布其他人物相對的位置上,表現出一種類似於音樂節奏或是詩作韻腳格律的安排,藉以捕捉大自然和諧對稱的美感。原來,春,不只是大自然的季節與現象,也不僅為人類活潑想像力下所現身傳說、故事中的偶像,春天更沾暈於詩人的鵝毛筆下、藏身畫布之中、躍動於五線譜裡。春天是我們心中最美麗的女人,擁有最迷人的曲線、最令人銷魂的顰笑、以及最魅力的性情;但是,春天的聲音呢?春天有她自己的聲音嗎?
十七世紀春天的聲音─韋瓦第《四季小提琴協奏曲》「春」─原汁原味版
「春神降臨,小鳥快樂地鳴叫著,泉水也潺潺而流。不久,天空烏雲密布、雷電交作,待雨過天晴後,鳥兒又開始高聲歌唱。」
這段描繪春天來臨的十四行短詩,被義大利作曲家韋瓦第(Antonio Vivaldi, 1678~1741)寫在他的作品─《四季》小提琴協奏曲中「春天」第一樂章的總譜上。春神來臨時,總伴隨著聲音,這些都是大自然實際的作為與節奏,而人們在思念春天翩然而至時,自然而然會回想起這些聲音。它們是春天不可分的一部分,是春的特色,是春的訊息。若我們漫步在春光中,自然也置身於春天的聲音中。古人早就觀察到了,故以音會字,創造文字,而畫家則以貌會形,畫下當爾具象,音樂家自然以聲會樂,意圖重現音響。
韋瓦第《四季》小提琴協奏曲「春天」的第一樂章,由各式樂器一同齊奏來代表人類與萬物迎接春神降臨的欣喜之情。「歡樂」這類抽象的情緒,竟可用音樂來複製表現,那真實的聲音又豈難哉。獨奏小提琴開始模彷起鳥兒的歌喉,愉快地放聲歌唱,讚頌春天。而在獨奏與樂團齊奏的部分,以一種溫柔交替的演奏方式來描寫「微風親切地絮語」與「潺潺而流的泉水」,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。春雷乍響,始知春已近。韋瓦第用低音合奏來表現隆隆大響的「雷鳴」,並與高音獨奏代表的「閃電」之形交替出現,象徵大地回春。
「牧羊人在野花遍地的牧場上,舒適地在樹蔭下小憩,他的身旁依偎著忠實的牧羊狗。」
韋瓦第《四季》「春天」的第二樂章,描寫的是恬靜的田園風光,其中獨奏小提琴以富有感情的旋律線條,貫穿整個樂章,描寫正在安詳休憩的牧羊人。而第一小提琴與第二小提琴的二聲部合奏,表現出微風穿過樹梢,樹葉沙沙作響之態。但最特別是由中提琴所演奏的短小動機,描寫的是狗吠之聲,奇妙地讓整個樂章的音響結構感覺更立體、更安定。
「伴隨著田園裡牧笛愉快的曲調,泉水仙女與牧羊人一同在草地上歡舞,頌讚著春日的光輝。」
《四季》的「春天」第三樂章,描寫在一個春光明媚的午後,由泉水仙女與牧羊人所一同跳的田園舞曲。這是一首非常單純的舞曲,沒有貫穿太多春的情景或意念,僅由持續低音發展一段輕快的曲調,獨奏小提琴以跳躍的節奏、雙音的奏法,藉由明朗愉悅的曲風,再度強調「春之喜」的強烈情緒。
原本生活於街道狹窄、滿布運河的威尼斯神父韋瓦第,在西元1717年應邀至曼圖亞擔任菲利浦郡主的宮廷教師。韋瓦第感受到那種居住於明亮乾爽鄉間,輕鬆愉悅的心情,這也間接影響了《四季》小提琴協奏曲的性格,除了「冬」之樂章外,其餘季節皆採 “Ritonello”來書寫,也就是讓獨奏與總奏交替進行,並於中間插入抒情華麗的獨奏旋律。韋瓦第也試圖在「統一」與「變化」中取得巧妙的一致性。因此《四季》小提琴協奏曲的演奏版本,若為古樂團或仿古樂團的演奏錄音,特別容易感受到小提琴在獨奏華彩或裝飾奏部分的亮麗表現。雖然類似古小提琴等巴洛克時期樂器的演奏,會受到樂器本身的限制,比如弓身較短、音頻與現代不同等差異,但呈現出的旋律與節奏語法,卻使人感覺較為輕鬆舒適,也最能遙想、重建韋瓦第當時寫下此曲的原汁原味感情,是最浪漫、卻也最真實的十七世紀義大利春天樣貌。
十八世紀春天的聲音─韋瓦第《四季小提琴協奏曲》「春」─切達弗利版
尼可拉斯‧切達弗利(Nicolas Chedeville, 1705~1782)是十八世紀活躍於法國的樂器製造者,曾將韋瓦第《四季》小提琴協奏曲,改編成適合當時流行樂器來演奏的版本,也就是由搖弦琴(hurdy-gurdy)、直笛、小提琴、吉它、大鍵琴、管風琴等樂器來演奏。至於改編的動機與理由則相當單純,切達弗利無非是希望《四季》能更容易被一般普羅大眾、也就是非專業音樂人士來演奏,以助於器樂的推展與普及,因此容易上手、便於演奏就是最大目的。
切達弗利版本中,用到一種現代較為罕見的樂器,那就是搖弦琴。搖弦琴是九世紀就已出現的歐洲古老樂器,它是由類似無琴頸的魯特琴形音箱上,張著數組低音的單弦或雙弦所構成。但特別的是不用琴弓來演奏,而是採塗上松香的旋轉板來使弦振動發音。搖弦琴在十到十四世紀流行於歐洲,在十八世紀時卻於法國社交界捲土重來。搖弦琴的音色相當特別,彷佛帶有濃濃的鼻音,聽來有些類似蘇格蘭風笛的共鳴聲響,因此在切達弗利版本中,可以聽到搖弦琴襯托出直笛與小提琴較為高亢輕亮的音色,並讓音響更為豐實,曲子中到處充斥著十八世紀宮廷的熱鬧舞曲氣氛,也是貴族與平民共享的春天。
十九世紀春天的聲音─韋瓦第《四季小提琴協奏曲》「春」─多姆拉琴版
多姆拉琴(Domra)為俄羅斯傳統的民俗樂器。是一種有著半球型共鳴箱與附琴格的長頸撥弦樂器,類似曼陀鈴,用撥片演奏,但僅三條弦,音色清脆有彈性。十九世紀末時,有人根據巴拉拉卡琴(Balalaika,又稱俄國三弦琴)的形狀加以復原,此後多姆拉琴便常與巴拉拉卡琴一起合奏出現。在由多姆拉琴演奏、改編的《四季》版本中,藉由高音到低音所組成的多姆拉琴樂團,並融合巴拉拉卡琴、大鍵琴與打擊樂,呈現出錯落有致的撥弦效果,頗有「大珠小珠落玉盤」之感,為濃烈民族風創意展現。彷彿義大利明媚爽朗的「春」突然搖身一變,成為略帶寒意倉勁的俄羅斯春天。
十九世紀後歐洲樂壇,在國族主義獨領風騷下,義大利的春天,早已不再是世界唯一、一統的春天,春神也嘗試以各式特色的民俗風來妝點打扮自己。
二十世紀春天的聲音─韋瓦第《四季小提琴協奏曲》「春」─百家爭鳴版
現代的小提琴家,可不想中規中矩的演奏,即使面對巴洛克音樂也一樣。由小提琴家甘乃迪所詮釋韋瓦第的「春」,便呈現出現代人高度的自主意志。小提琴運弓更為自由奔放,速度飆快卻又同時展現出高度技巧。畢竟工業革命後,現代人凡事講求速度與快感,對音樂的觀感自然也不例外。因此樂譜上作曲家的提示已不重要,自己的即興裝飾奏才是重點,看我輕輕滑過、爽快俐落的弓法,聽我帥勁十足的旋律線條,保證讓你的耳朵坐上雲霄飛車,嘴上直喊酷斃了﹗
摩登的女性小提琴家也不遑多讓,陳美的裝飾奏更大膽華麗。美聲式的小提琴吟詠,鳥兒彷彿展現華彩無雙、極為自信的歌喉,極力讚詠著春神之美。一人一琴分飾兩角,前一秒還在中音域,後一段卻突然拔尖於高音之中,多面的性格讓人捉摸不定卻又引人遐想。向世人大膽宣示,春天的姿態雖美麗優雅,卻也極為性格、感性。春的一切不是世人所能掌握的,我亦如是,因為我就是春神,化身於樂音裏。這種強烈展現自己個性與特色的詮釋方法,便是二十世紀百家爭鳴的春天樂章。
除了在情感與性格上力求表現自我外,另外就是器樂版本的多樣化,令人目不暇給。「阿姆斯特丹吉他三重奏團」詮釋出春天清爽宜人的心情。手指輕輕敲擊吉他音箱,製造出類似打擊樂的效果,讓牧羊人與泉水仙女之舞,更活潑輕快。而豎琴與管弦樂團合奏的版本,忽聞豎琴時而擔任主奏,時而擔任伴奏,以快速流動的撥弦,恰如其分地表達出春天潺潺的溪流聲,或是微風作弄樹葉的沙沙作響。也在第三樂章中倏地化身為優雅的仙子,與低音所代表的牧羊人,相偕來場春光之舞。
在長笛主奏的版本中,徹底發揮長笛模仿鳥鳴的天賦條件,笛音溫潤優雅的氣質,令人心曠神怡,不急不徐地吐露春之芬芳。雙鋼琴版中則有著春天俏皮的音色。在絕佳的默契下,兩台鋼琴一搭一唱,藉著巧妙的編曲,四手將獨奏樂器與樂團兼容並蓄。銅管五重奏版則呈現出春天豐腴的體態,讓人莞爾一笑。另外,由賈克‧路西耶所改編的爵士版本中,在以鋼琴為主奏與爵士鼓的幫襯下,眼前彷佛出現一盤淋上黃甜百香果醬的青綠生菜沙拉,充滿陽光的歡愉。總而言之,各式樂器,自由組合,盡情使出渾身解術,在各自適合的音色或詮釋技法上,自成一春、各擅勝場。我們也彷彿參與了一場百家爭鳴、爭奇鬥豔的春之饗宴。
韋瓦第的「春天」在二十一世紀,還能呈現什麼令人驚豔的風貌?春天的聲音還會有哪些改變?在小提琴家基頓‧克萊曼所詮釋的弦樂合奏版中,春的軌跡又不按牌理出牌了。基頓‧克萊曼以古典巴洛克風格為基調,但小提琴的音色卻透著詭異的暴力與極端拔細的飄音,呈現另類的音樂語法。拉小提琴彷佛走鋼索般,沒有絕佳的控制力,很容易失去平衡,跌落萬丈深淵。而這是現在的春天、當下的春天,也是北半球義大利的春天,聽完了,還有未來的春天、南半球布宜諾斯‧艾麗斯的春天在等著你。春天其實從未遠離我們,也從未離開地球表面,或去冥府作嫁,她只是笑了笑,繞了半圈,等著我們。
佛朗明哥吉他版的「春」,也證明拼貼、混搭風也吹到古典音樂世界裡。在正統的管弦樂團伴奏下,流著拉丁血液的吉他演奏家蒙特薩羅,正以佛朗明哥即興的吉他演繹手法,伴隨著自由的人聲與拍手聲,讓韋瓦第的「春天」充滿南美拉丁的奔放熱情。於是,在吉他狂野的擦弦聲中,春天又多了一種無法被歸類與定義的風情。
日本春天的聲音─
在日本,韋瓦第的《四季》幾乎是「巴洛克音樂」的代名詞。但日本春天的聲音並不在義大利。
日本著名的作曲家、編曲家藤掛廣幸曾選擇12首日本民謠,以韋瓦第《四季》小提琴協奏曲的曲式與風格加以改編,試圖尋找日本四季的音響,完成《日本四季》這部作品。於是,義大利的春天終於可以不用塗上顏色迥異的胭脂,穿上異族的服飾,強顏歡笑。
藤掛廣幸的《日本四季》雖由西洋巴洛克器樂編制來演奏,卻充滿濃濃的東洋味。「春天」的第一樂章,原為作曲家中田章的作品《早春賦》。歌詞中「春天只是一個名字罷了,風還是那樣冷冽刺骨,連谷中的黃鶯也不歌唱」,表達人們期待春天來臨的渴望心情,顯然日本的春天同樣也珊珊來遲。第二樂章編曲自作曲家梁田貞的《城島之雨》。「雨不停地下著…,灰色的雨不停地下在城島的海岸…」。描寫的正是春雨綿綿情景。第三樂章為作曲家宮城道雄所寫的《春之海》,歌詞中著名俳句「春日之海終日起伏」,描寫春日原本寧靜無波的浪潮,卻在海鷗飛翔海面時的鳴叫聲與人們的搖槳聲中,顯得熱鬧有趣。這些全都是道道地地日本春天的聲音。
台灣春天的聲音─
中國人常謂「靠老天爺的臉色賞口飯吃」。古人善於觀察大自然,四季更迭的細微變化,全都在老祖宗的生活經驗中代代相傳,是以農立國的龍子龍孫們最高的生存指導守則。因此「四季」之於中國人,可用「節氣」來詮釋,而一年有24個節氣,首逢是「立春」,顧名思義為春之始。萬物經過漫長的冬眠後,開始蠢蠢欲動。而既然「蠢動」,就有聲響。
仔細觀察屬於春天的六個節氣,分別是「立春」、「雨水」、「驚蟄」、「春分」、「清明」與「穀雨」,在在充滿春天生機的況味與豐富的大自然的聲響。在「立春」,萬物會蠢動,截然不同於冬之槁木死灰。爾後春風吹拂使冰雪融解,化為春雨綿綿,叫做「雨水」。待春雷響起,驅使冬眠蟲物甦醒活動,則為「驚蟄」。當太陽直射赤道,晝夜等長,代表春天已過一半,是為「春分」。天空在清明節後不再陰晴不定,是謂「清明」。其後春雨不絕,霈生百穀稱為「穀雨」。
漢族的春神爲句芒,掌管農事,也是草木之神與生命之神,祭祀句芒是中國歷朝歷代以來的傳統,最早可源自周朝。古代文人雅士也常以詩詞歌曲來讚繆春神的風采與春臨之喜。而綜觀台灣音樂史,春天更常現身於民謠而發聲。當年苦悶、被壓抑的情感與心靈,需假藉春之意象來投射與抒發,如同古文人常以美人托詞君王般。因此台灣的民謠歌曲早就充斥著春之各種聲音。出生於1934年的日本作曲家早川正昭,對於巴洛克音樂素有心得,在台灣人委託下,將十二首台灣民謠,同樣以巴洛克曲風重新編曲、改編為作品《台灣四季》。最後,韋瓦的四季終將與台灣的四季相遇,廣生繁花似錦。
在早川正昭的《台灣四季》音樂中,「春」的第一樂章即引用作曲家鄧雨賢的《四季紅》,歌詞最後一句「你我戀花花朱紅」,化身音樂中的獨奏小提琴,宣示著春日的來臨。齊奏則表現出歌詞中「春天花吐清香,雙人心頭齊震動」的情景,高音聲部旋律活潑、輕巧,如同鳥兒愉快的婉囀聲,快樂地穿梭於花間樹林中。第二樂章為洪一峰作曲的《蝶戀花》,「紅紅花蕊當清香,春天百花叢,青翠花蕊定定紅,不驚野蜂弄。心愛哥哥你一人,花美永遠同,阮是忍耐風雨凍,歡迎你一人」。在弦樂斷奏伴奏下,獨奏小提琴奏出「蝶戀花」的主題旋律,清新迷人。第三樂章選自王福作曲的《桃花鄉》,「桃花鄉是戀愛城,滿面春風,雙雙合唱歌聲,春風吹入城」,旋律同樣生機勃發。
漫步在春光─春去春又來
當韋瓦第的「春」以如此多樣的身影,向我們紛至沓來,我們忍不住慶幸還好有音樂延長了春天的時間,能讓我們盡情地漫步在春光中,沉浸於春天的音樂裏,慢慢地捕捉與想像春天的千姿百態。是的,人類是如此地貪婪,就連冥后與冥王短暫的相處時間,我們都要想盡辦法賴在春天的懷抱裡。但春天來了又去,去了又來,因為分離,人類所以依戀。我們會想盡辦法在所有記憶中,填滿春天的一切,而我們所愛戀的春天呢?
春天總姍姍來遲,卻從未爽約。
PS:撰寫於2006年二月,登載於同年三月《樂覽》雜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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